和一位牧師走進會議室的時候,裡頭已經有三個人了。其中一個以前見過面,那時候他與他們修院的修生一起組團來我們學校打球。後來聽說他去香港加入了耶穌會。難道他回來了?他旁邊是一位年齡大一點的神父,他們緊挨著坐在窗戶下面的椅子上。那一排得有十多來把做工拙劣十分厚實的高背椅子,像我們隨處可見的任何行政機關的東西一樣,雖然極盡修飾之能事,但難以掩飾短淺的見識和湊合著過的自卑。這些椅子如同這個龐大的利益集團所有的附庸者一樣,垂首恭候,隨時準備服侍那些被皇恩波及但只能圍繞在會議桌外圍的另一個階層的附庸。會議室另外一位是個老者。坐在會議桌前,擰著身子跟兩位神父談話。
我盯著這為舊時看了可能不到一秒鐘,伸手快步走過去。他也站起來了。很顯然,他跟我一樣,也忘掉了對方的名字。寒暄了幾句,我和我的同伴就坐下來了。我來的時候,帶了本楊勇先生校箋的《世說新語》,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同行的牧師聊天,偶爾也能聽見先到的三位羅馬公教會的追隨者在說些梵蒂岡什麼的話。很明顯,他們談起本篤十六教宗,刻意地,也許是習慣性地保持著讓我不安的中立態度,至少從他們談話時後的情緒上是這樣的。
我們坐的位置和他們隔了好幾張椅子。弟兄二人吵架以至於勢不兩立。時日長了,當初為之相互燒殺的原因已經不大能激起同樣強烈的情緒了,甚至還有點不絕如縷的惺惺相惜。但要說到一起過日子就會發現,分開的日子太久,那一點祖宗留下的血緣,還不足以染紅尼羅河。
我們是來參加區政府,也許是區委,他們兩家即使你有智慧能夠分清楚,也會因為多此一舉而有點害臊,我們是來參加他們民族宗教部門的一次會議,至少通知是這麼說的。到了預定時間,我們的人已經來齊了,除了一位參加交通法規考試的。我們對面的弟兄突然一下子多了起來。他們是一起開車來的,跟兩個領導好像是一起進來的。我記得不大清楚。一個更大的領導端著茶杯,坐在遼闊的會議桌的北頭,大聲地招呼我們往前坐,就是坐在會議桌前的正座上。對面的弟兄們坐下後,大聲地談我們所在的這個碩大無朋的城市的交通狀況。有一個神父身材十分,怎麼說呢,說臃腫,似乎有點貶斥的意思,這是我不願意有的;說健碩,似乎多了一點肌肉發達孔武有力的意思,這不符合實際情況。我也認識他,跟認識那位早來的神父的機會一樣。不過這位大個子當是是場上中鋒,那位早來的神父是場下拉拉隊員。很誠實地說,我與我當時的中鋒位置很不相稱,我在此前摸過籃球的時間可能不超過10小時,但也有了跟這個大個子神父相互衝撞的機會。這也是我的弟兄們交給我的唯一場上任務。他還是跟那時一樣,是身邊人話題的發起者和主導者,偶爾還兼職插科打諢。這位神父快人快語,聲音洪亮,擠兌著同行的另外一位小弟兄。還有一些奇怪的人。問了我們同行的人,才知道那是天主教堂管理委員會的,或者是愛國會的頭頭們。說句他們也許覺得不恭敬,但我認為很確切的話,前者像善於迎來送往的熱心人,後者在氣質上更接近坐在遙遠的會議桌北頭的人。後來的神父們被大個子帶動的,似乎有一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壞小子味道。我們這邊有點過於安靜,像憋著壞的狗頭軍師。當然你要說我們像謙謙君子,我覺得也還算貼切。我們這撥人確實沒有對面弟兄如此棱角分明,成分複雜。
小的領導開始說話:介紹正在晃動著腦袋嘬著嘴吹杯子裡的茶葉末的大一點的領導,說明開會的來意。與我的直覺類似,他們要安排一次午飯,算是給轄區內基督教界頭頭們拜年。大領導隨後誇獎了我們去年一年很好,支持他的工作,意思是沒有給他添太多麻煩,表明了對來年的期望和對大家的祝賀後,他就忙別的事情去了——他就是這麼解釋他的離席的。
我們準備出發去午餐地點之前,每人都得到了新年禮物:一個電飯鍋。
到了飯店,全然不能看書了。我們坐在靠近房間窗戶的位置。像很多設備一樣,那個窗戶不能打開,所以叫他窗戶似乎有點對不起彼此;叫天井,位置也不對。坐在這裡,主要是要安慰自己,對面桌子中飄過來的支流煙可以被稀釋掉。
他也講到他的一些經歷,或者見聞。從不斷爆發出的笑聲看,他很有感染力。說道一個在他看來十分狂妄的傢伙自陳是天津來的,他說他當時回到,“天津怎麼了,天津來的怎麼了,我還以為你天堂來的!”這對習慣於溫文爾雅的做派又有點無知的驕傲的基督徒來說,實在是一個很到位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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